齐老师是我见过的最“乐观”的老太太。她那时候每天白天要放很多腹水,晚上又再涨出来。这实在不是一个舒心的过程。她却能笑眯眯的跟我说:“杨大夫,你把我一肚子的坏水都放出来了。”她每天大部分时候都精神不济,少有能聊天的时候,多与女儿交流些“结婚纪念日该怎么过才有仪式感”之类的话题。齐老师的两个女儿都很孝顺,常会讲些笑话和趣事,变着花样哄老太太吃饭。跟她们一块儿说话,有时候会让人想不起来这是在安宁疗护病房。只有在我私下与两个女儿交病情时,她们通红的眼眶和无法抑制的哽咽,表达着内心的不舍与哀伤。其实刚到安宁病房的时候,齐老师也有悄悄流过泪。然而无论笑容或是泪水,都饱含母女三人浓浓的爱。
初见小张的时候,我一直在腹诽这个男人不孝顺。小张的父母是在他上中学的时候离异的。此后他一直在国外与母亲一起生活。直到他的父亲癌症晚期病危状态,他才第一次回国。当时他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了,靠升压药物维持着生命。小张在跟我们谈过一次话,全面了解病情之后,果断放弃了抢救,理智的处理着父亲的后事。然而,我的想法在那天下班的时候彻底改变了。那天因为着急,我没有等电梯,匆匆走过楼梯间,忽然听到有人在通往地下室无人的楼梯上失声痛哭。小张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。偶尔嘶哑的说一句“我没有爸爸了”。那时我的脑中出现了一个词“血浓于水”。
小A来病房的时候已经被癌症折磨了4年。这个年轻的姑娘骨瘦如柴,每天睡的时候多,醒的时候少。她的爱人工作很忙,白天有时来,晚上从来不陪床。直到有一次她爱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来找我:“杨大夫,我晚上可以悄悄支个行军床,睡在楼道吗?”看我一脸疑惑,他跟我解释说:他想多陪在爱人身边,但妻子说他在这里晚上休息不好,影响第二天的工作,不让他陪床。于是他就想着悄悄待在楼道里。我哭笑不得的拒绝了他,却必须承认这奇葩的想法源自他对妻子的爱。
生命总有尽头,在这尽头里可能有身体的痛楚、有悲伤的情绪,有内心的恐惧。同时,也会有爱相随,这样便不觉孤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