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宽容一些时间
花开流年,光阴来去,对于一名工作二十余年的药师来说,无法细数的日子更迭着在指间划落,然而那件事却定格在记忆底层,让我记忆深刻。也许,最终被保留的部分,只会与美好有关吧,回眸处,爱与温暖一直存在,同时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我,在遇到任何问题时,请宽容对待,最起码,给宽容,一些时间!
时光的镜头拉回到二零零二年……
这是一座1958年建成的老三甲医院,正值立秋时节,院里的几棵法国梧桐树,枝繁叶茂,绿色的夹杂着金黄的叶片在蓝天的映衬下,显得分外辽阔,枝间的悬铃种子随着秋风灵动的跳跃着,依然青藤盘绕的墙垣为这所院落增添了几份静谧,三三两两的患者在斑驳的疏影下交谈着,亦或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温柔的轻哄着哭闹的幼儿。
走入大厅,正值人潮高峰期,到处是涌动的人流,收费处、中药房、西药房、抽血处几条队伍,东西南北地互相交错着、梭织的往来着,几片扇叶在人们头顶不紧不慢的旋转着,转出的风依然划不散空气中繁喧的热意和燥意,明明落落的扇影间或的投在人们的头顶、滞呆的或是焦虑的面庞上,这里的嘈杂与院外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“谁允许你加塞的?”突然一声尖锐高亢的怒斥声响荡在大厅的上空,原本的各色声音顿时静了下来。
大家顺着余音觅去,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双手叉着腰,满面怒容地站在绿色快捷窗口前骂着,后面排了七八位患者。
“我刚才可是问了你的?”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反唇相讥,孩子额头上挂着退热贴,两个小脸颊依然红扑扑的。
“你问了?我答应了么?”
“你不说话,我认为你默许了!”
“凭什么要让着你,我是老人,也享受老幼病残待遇。”
“哦,那你刚才不吱声,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?”
“你才是哑巴……”
争吵声音越来越大,母亲怀里的孩子不安的蠕动着,望着越来越生气的妈妈,撇了撇小嘴,终于忍不住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。周围的患者也开始议论纷纷,有劝慰老奶奶的说让一步吧孩子发着烧呢,也有站在年轻妈妈一边的……
窗口年轻的药师看着僵持的人群,悄悄的用眼神示意了年轻的母亲一下,于是妈妈一只手抱着孩子,用另一只手递过了有些发皱浸染了汗渍的处方。谁知正骂得起劲的老太太眼尖的一转身“啪”的一声压住了处方,大声的说:今天甭想从我这加塞?一丝焦急、忧虑从年轻的母亲眼里滑过。
这时正在办公室忙着盘账的我听见吵闹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,快步走到了一线工作区,其他的同志悄声的述说了来龙去脉后,我心想那位老人也真是的,您就高风亮节让一下不行吗拧巴什么呢?转而又有些埋怨年轻的母亲,绿色窗口本来就很快捷了,没几个人排队,总比其他窗口排二十几人少吧?心里想着,视线望向了窗外剑拔弩张却身上带着书卷气的母亲,母亲怀里的孩子断断续续的呜咽着;我的视线又转向了老奶奶,老人面色浮肿泛黄,双眼微凸,眼底眉梢凝聚着浓浓的怒意和犀利,清瘦的身子后背挺得直直的,就像一位激情的斗士,只是鬓边的白发和历尽沧桑的皱纹掩不住岁月刻下的痕迹,她的一只手横在窗台上,不自主的颤动着,那是一只瘦骨嶙峋、干枯龟裂的手。我该怎么做工作呢?劝老太太?抚慰焦急的母亲?打电话请示上级……一时几种方案在脑子里迅速盘算。
思量后我从休息室叫出了正在轮休的同志一起打开门走出去,越过人群我们来到了正在争执的两人中间,我双手接过了老奶奶的处方递给了窗口值班的药师,和颜悦色的微笑着说:大妈,您别生气!来,咱们马上按规矩给您取药,您稍等啊!转身我又从年轻妈妈的手中取过了那张有着汗意潮湿的处方,冲着后面排队的人群大声问了一句:大家没意见吧?人们纷纷摇头,连声说没事没事快给孩子取吧,别把孩子烧坏了!我把处方递给了随我同行的药师,并把争执的俩人让到了我的办公室等候。
很快孩子的处方调配出来了,我询问了母亲来医院前的用药情况和孩子的发烧状况,然后迅速从调配的药品里找出了退烧药,打开包装按照医嘱先让孩子把药服上,摸着孩子稚嫩的小手我不禁逗道:叫阿姨,姨——姨!孩子长长的睫毛轻颤着,不吭声地和我对视了一会儿,又黑又亮的瞳仁里映着我的影子,我微笑的静静地看着她,“阿——姨!”软软的如糯米一样的童音在有些紧张的空气中响起,为了再次缓和气氛,我引导着孩子,指着老人“奶奶,奶奶!”孩子望了望我,我鼓励地温柔地微笑着,孩子终于怯怯的叫了声“奶——奶。”像一滴春雨,犹如天籁的声音绵软了一屋的寒意。年轻的妈妈看着我这一连串的动作,终于忍不住的低声开口:真是给您添麻烦了,谢谢!说着眼神又看向一旁的老奶奶,继续道:“孩子的爸爸出差了,女儿突然高烧,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排队看病、交费、化验、取药……摸着孩子越来越热的体温,心里急的想哭,刚才对不起啊!”说着不由委屈得眼圈变红了声音哽咽起来!老奶奶听后面色有些不自然,紧皱的眉头也松弛了,语气缓和下来:“姑娘,我身体不好除了一身老毛病今个又查出了甲亢,一时犯拧巴了,你别和老太太一般见识啊!”看着俩人握手言欢,冰释前嫌了,顿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送走了孩子和母亲,老奶奶的药品也调配出来了,四五张处方,满满的一筐药。我看了看药品又看了看诊断,老奶奶高血压、冠心病、糖尿病、甲亢、睡眠障碍,诊断一栏全写满了,最下面一张处方估计是老伴的,高血压、脑梗,随着视线掠过的内容,我心底仅存的一丝丝责怪埋怨也烟消云散了。我给老人端了一杯水,让老人坐下来慢慢地听着用药交待。老奶奶边听着边絮叨着家常事,儿子出国了,老伴又中风失语了…….我静静的倾听着,时而简短的应答着,时而附和着,一个小时过去了,老人慢慢停住了倾诉,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不愿松开:谢谢啊,我这心里舒坦多了……帮老人把输液等药品送到了出租车上,返回院落时望着天高云淡下铺延伸展的梧桐叶,我想到了四季的轮回想到了生命的敬畏,我想到了特鲁多的格言:有时,去治愈;常常,去帮助;总是,去安慰!
我想,没有谁天生爱摆着一张扑克脸,坏情绪都是有原因的,只是有时候,要给宽容一些时间吧,在这浮华喧嚣的尘世,让我们用爱、用真诚的帮助、用静静地聆听,在凝霜的心底开出一朵朵温情善良的花来,留一世的安暖于心间!
陈利华 王艳口述 朱锦萍执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