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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对话人物
吕扬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、冬奥医疗保障团队(延庆赛区)队长
“前不久,我刚刚度过39 周岁生日,也算是踏入不惑之年了。带着多一份的成熟和此前建立的信心,我又回到了熟悉的闭环。宿舍里敞亮的落地窗,让延庆的阳光更炽烈地照进屋子。我翻着手机,看到外媒在评价我国冬奥会保障工作时用的“perfect”“excellent”(完美、杰出)的字眼,心中又升腾起许多骄傲。”
作为医院冬奥医疗保障团队(延庆赛区)队长及创伤救治专家,您是怎么适应并开展相关工作的?
吕扬:冰雪中的延庆,阳光耀眼得让人感到有些不真实。其实,在医疗保障队集结之初,我对自己将承担的新角色还有几分懵懂。
2021年国庆假期,北医三院冬奥医疗保障团队(延庆赛区)正式集结。仅仅10天之前我才知道,自己除了负责具体的救治工作之外,还要担任队长,不仅要反映保障队的需求,为延庆医院提供更好的医疗支持,还要做好队伍管理,将关于闭环管理等要求有效传达。
对于创伤救治,我的专业领域能够覆盖冬奥赛场上可能出现的四肢骨折、脊柱骨折等多种伤病。一旦出现意外,我肯定第一时间冲出去。但我资历尚浅,雷厉风行的性格做事还行,做管理,自觉不甚完美。
这个时候,我的老师、北医三院延庆医院执行院长周方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指导。2016 年2 月,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延庆医院正式挂牌。从医院院长办公室副主任到院长助理,我在这里兼职干了3 年,对当地的医护同事比较熟悉。另外,我和医院其他保障队员也是很好的朋友,可以第一时间了解患者情况,方便救治。
目前,我所在的医疗保障队共20人左右,除了北医三院,还有来自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、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同仁医院等医院的专家,基本覆盖全部外科系统学科和重点内科学科。
保障队主要负责在延庆医院为高山滑雪、雪橇、雪车、钢架雪车项目中发生运动损伤,且伤势较重的运动员提供急救、手术等医疗保障。除救治任务以外,闭环管理外的队员们还需要通过门诊、手术、查房、授课等多种形式,对延庆医院的日常诊疗工作进行全面指导。
我们在2021 年10月和11月共进行了两个阶段的保障任务。第一阶段收治的更多是一些闭环内的国内
工作人员,病情伤势不重,但种类很杂。第二阶段,由于项目的特点,运动员受伤人数明显增加。在这一阶段,对相关项目疾病谱及受伤类型,我们更加心中有数,队员间的配合也默契了很多。
在测试赛中,您和团队进行过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救治工作?
吕扬:2021 年11 月8 日,一位外籍运动员在赛道上出现了严重的创伤。因为临近冬奥会,该运动员情绪波动很大。我意识到,对于这位患者,不仅在诊疗上不能出现任何疏漏,而且急需恰当、充分的心理疏导。
考验我的时候到了,我义无反顾地进入闭环,换了隔离服,来到患者病房。患者的伤势初步判断为双侧腿部多发撕裂伤伴有骨折,需要紧急手术。我们制定了细致的医疗计划,与延庆医院的同事密切配合,完善术前准备。我为患者解释了病情,并详细介绍了手术过程,获得了患者的信任。患者与教练和大使馆工作人员取得了联系,最终决定在延庆接受手术。此时,我进入闭环已经超过4个小时,护目镜压在我的脸
上,每次呼吸都伴随着疼痛。
换上刚刚接触不到一个月的正压防护服,我们4 名医务人员开始为患者实施手术。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穿得像宇航员一样为患者进行手术。因为个头高,身上的手术服被防护服撑得鼓鼓的。正压防护服给人一种热乎乎、轻飘飘的感觉,但并没有影响手术操作,整个手术过程非常顺利。
所幸,患者的开放伤口缝合部位没有感染的迹象。术后影像显示恢复良好,没有出现深静脉血栓,没有引发并发症。我这个主刀医生安心不少。
更可贵的是,患者体会到了整个医疗团队对他的关心。在短短一周的住院时间里,他给自己起了中文名,学会了用中文感谢我们。回国后,他还给我发来信息感谢医疗队的救治。他说,我们的专业精神让他看到北京这座城市的美。听到这些话,我由衷为我的团队感到自豪。
应对疫情都做了哪些准备?
吕扬:在防疫方面,我们团队里有传染病领域专家,还制定了细致的防疫策略。为了落实防疫政策,延庆医院划分出一座独立的大楼,专门用来负责冬奥会的医疗保障工作。参加测试赛、冬奥会的所有运动员,从到达北京开始就进入闭环管理。他们所接触的交通工具、用品,所在的酒店、赛场,以及延庆
医院的保障大楼都在闭环内。
延庆医院这座承担医疗保障任务的大楼在2018年经过了重新装修,前不久,我们又在此进行了院感防控改造,添加了CT等检查检验设备,设置血库、手术室,目的是让这栋楼能具备一家医院的整体功能。患者住院,接受手术以及各项检查都可以在楼内完成。
每一位医疗队员的本职工作也很繁重,大家如何在保障任务和本职工作之间做平衡?
吕扬:我们每一位队员都是各医院各科室的精兵强将,处于“当打之年”。但延庆医院的同事们缺少对外籍运动员的救治经验,因此,我们必须适时进入闭环,承担相应医疗保障任务。而一旦进入闭环管理,接诊外籍运动员,什么时候能离开就是未知数。对此,大家多少会有一些思想负担。
因为在本院区有大量工作,碰上保障任务,我们的时间只能一再被“浓缩”。记得第一阶段测试赛结束当天,我和医院运动医学专业的副主任医师梅宇用时4 小时完成了一台难度极大的手术。从延庆回到家已是下午6 点。还没等吃晚饭,一个电话通知我,一名高山滑雪场地的外籍工作人员出现了严重的骨折,急需手术,我要协助参与从术前谈话、手术到术后用药处理的全过程。看着桌上的饭菜和家中孩子可爱
的小脸,我咬了咬牙,再次开车返回延庆,手术结束时,已是凌晨1 点。
当时,坐在手术室的地板上,我徐徐无法起身,真的觉得有点累了,想多歇一会。延庆的同事让我赶快回宿舍休息,第二天再回家。我笑了一下说:“明天上午在三院有专家门诊,早上回去堵车,还是现在回吧。”
那两次保障阶段之间有一周的休整期。其间,我在医院做了将近20 台手术,每次门诊都接诊超过60 位患者。有一天,我从早上8 点开始坐诊,不吃东西、不喝水、不上洗手间,一直看到下午1点多,直到下午出诊的大夫都来了。实在没办法,我只能对患者说:“真的看不了了,咱们下次再约吧。”
我想,在所有参与冬奥医疗保障的医务人员中,像这样一天时间当成好几天用的,肯定不只我一个人。虽然我们背负了很多,也抛下了很多,但在我们的人生中,可能不会再有这样一件让大家心甘情愿抛下一切、为之努力的事情了。既然接受了任务,我们就必须负起责任。
前不久,我刚刚度过39 周岁生日,也算是踏入不惑之年了。带着多一份的成熟和此前建立的信心,我又回到了熟悉的闭环。宿舍里敞亮的落地窗,让延庆的阳光更炽烈地照进屋子。我翻着手机,看到外媒在评价我国冬奥会保障工作时用的“perfect”“excellent”(完美、杰出)的字眼,心
中又升腾起许多骄傲。
来源:健康报 2022.01.18 第7版